我用笔拯救我自己

【c米】最后一块麦田

*茶馆企划,时空交界处设定

*全文1w

*觉得太久没发东西了于是扒拉出之前写的玩意


 

 

金色,绿色,或者是混合着浅灰的属于灵魂的不明不白。

 

cen,你是怎么想的呢?

 

吵闹,熙熙攘攘的烦躁。所有故事被汇集在一起,茶余饭后,或是某时某刻的笑谈。

 

cen,你是怎么想的呢…

 

“这位兄台,怎么来茶馆还喝白水呢!来来来,老板,来一杯0781号时空的天井乌龙,我请我请!”

 

cen抬手,按住这个实在是过分热情的路人招呼老板的手。

 

“不用,”cen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倾斜了下杯子,指着里面道,“看,是有茶的。”

 

路人放下仰起的手,视线被集合在茶杯里。由于阴影的遮挡,光进入眼镜的过程并不是那么的容易。静默了两秒,但却又不太确定。想拍一拍cen的肩膀的手也因为彼此是陌生人的原因而收回:“大麦茶?”

 

cen没有说话。

 

路人坐了下来,在cen的旁边。

 

“咱们这个茶馆,我不记得有卖大麦茶。”

 

cen莞尔:“当然,这是我自己的。”

 

路人向自己的杯子里倒入手边水壶里的滚水,看向cen,示意地捏着被子最上端不烫手的边缘:“介意分我点茶尝尝么?很久没喝麦茶了。”

 

cen看着自己的茶杯思考了一下,吝啬道:“相逢就是有缘,分你一粒,不能再多了。”

 

路人睁大眼睛,夸张道:“就一粒啊!”

 

cen侧眼:“今天的用量本来就已经超标了。”

 

路人轻轻得“嗯?”了一声,但cen没听到,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今天太想他了。”

 

在这个茶馆中,本来就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空气中再次陷入沉默,哪怕不远处依旧嘈杂。陌生人间社交的距离总是需要双方精细的把握。

 

“谁?”

 

 

“他叫,米洛。”

 

“是…我的爱人。”

 

说完这句话的cen温柔得不像话,像是一块坚硬的橡胶在热量的传递下蓦然间黏腻而柔软。他的语气被能拉丝的软糖所包裹,一切复杂的思绪被融化着,尾音自然得垂落下去。这与平常干练简短的语气有太大不同。

 

他本就来自于遥远,只不过自遥远去到了另一个遥远。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当然。”

 

cen微微抿了一口茶杯里因为大麦用量太少而淡得出奇的“茶”。

 

 

“你知道的,我们这些时空旅行者,一般来说是拥有二次生命的,也是会发生被困某个时空的这种事情的。也会有时空旅行者终生不知道自己有时空能力的这种情况…”

 

时空,这便意味着太多的不确定性,蝴蝶效应,或者没有,不经意的插柳成林,又或许是处心积虑却无法改变。矛盾,纠缠,纠葛,当事情发生过,当那一个时空真正塌陷,没有人能说明它曾经存在过的证据,或者它曾经存在过的价值。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但这一切其实兜不那么重要,因为生命本就是在无意义中的自作多情。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不需要那么多的衡量,只是放任自己跟随自己的内心。对cen来说,比如现在他正在做的,寻找…。

 

 

“我们初见的时候,他几乎是救了我的命。但是他在第一次遇到我得时候应该蛮惊恐的吧…”

 

 

门口的篱笆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正在摆弄手里种子的米洛敏感地迅速打开手旁边虚盖着的小盒,把种子装了进去,然后上锁。

 

脚步声越来越大,有人在向这边走。

 

脚步声,别人的脚步声。只是在思绪中想到这种可能,肾上腺素就已经在过量的飙升,更不要提米洛身体的所有感官都在提醒他这样一件事。神经在大脑皮层产生这种意识的那一刻便高度紧张。他的身体保持在一个弯曲的弧度没有动作,其实是忘记了动作。

 

米洛缓缓地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地在房间里轻轻绕着圈踱步,顺手拿过在桌子上的一把镰刀,握着镰刀木柄的手缓缓收紧。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但脚步声中踉踉跄跄的感觉却尤为明显。

 

这让米洛疑惑,但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只不过他再次辱骂了一遍当时那个盖房子没留窗户的自己。这样的情况直到篱笆发出有重物撞击的吱呀一声,夹杂着的似乎还有低低的喘息和呻吟。

 

门外的人没有呼救。也对,这里破落的却是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在选址的时候米洛就做到了尽量隐蔽,几年了几乎没人像门外现在的这个不速客一般误打误撞造访过。

 

米洛轻轻走到门前,没有拿着镰刀的左手轻轻抵在门上,力气被缓缓施加,门被推开一条不大的缝隙,木头相互摩擦碰撞。打开的缝隙足够米洛一个人侧身挤过。

 

不速客似乎也听到了这样的生硬的声音,黑暗中那团阴影从倒下的状态迅速起身站立,斜靠在篱笆边上。

 

米洛伸手,拉开了房子前面悬挂着的灯。

 

灯光在黑暗中无比刺眼,连米洛也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朦胧中他看到不速客的身体猛然一抖,在后退后又微微前倾。

 

他看清楚了这位不速客的样子。浑身上下被血迹沾染,未干的深红又被泥土覆盖上一层棕褐色的颗粒。不仅是衣服,还有伤口。脸上,手上,挽起的裤脚而露出的一截脚踝上,密密麻麻的伤在这样的风中似乎已经因为缺水而变硬,留下深红色的一道深坑。他的腹部似乎另有一块伤的很重,就这灯光下他看到了他外套上被血迹染得可怖成深色的一块布料。

 

浑身上下,只有那一双蓝色的眼睛是干净的。

 

蓝色。

 

米洛没见过海,也没怎见过在认知里从来没出现过的蓝。这样坚定且浪漫的色彩好像只应该与口口相传中,那个从前繁盛的科技时代相关联,而不应该与现在的土和尘。这是反常的颜色。

 

湖蓝色的瞳孔直直地看着米洛,哪怕没见过这人完好无伤的样子,也该知道这双眸子应该是冰冷而锋利,但现在虽然依旧苍劲,但却掩盖不住里面的疲惫与虚弱。

 

米洛心神一动。

 

在很久后的后来当cen问到米洛当时为什么放他进来得时候,米洛还是会重新思考这个问题,但却没有得出过一个像样的答案。或许是身体里的哪个突触在传递信息的时候蓦然出现了问题,造成的结果就是,他这样做了。

 

他走上前去,已经生锈的铁所被手用力向一边划开,铁锁在尖叫。

 

“进来吧。”米洛没有离这个不速客太近。

 

但这中间的时间其实很久,久到作为那时米洛眼中的不速客cen可以上下打量一遍面前的人并给出准确的物理判断。

 

米洛显然没意识到身高的差距使他一低头,脆弱的颈脖就已经完全暴露在了面前人的攻击范围内。

 

身后的人似乎动了一动。

 

米洛抬头,又向后转身,向门里走去。身后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也缓缓跟了进来。

 

屋子从外面看起来残破,像是荒无人烟的样子,但内里却被米洛装饰得透露出一点温馨的感觉。木板的浅色反射出来一点外部月亮银色的光,冷白冷白。不速客已经进来了,米洛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坐在床上,便顺手点上了屋内的火炉,打开了烟囱的管道。

 

冷白被暖黄驱逐。

 

米洛再偏头寻找他的时候,看见那个人拍了拍地上的泥土,坐在了床旁边的地上。米洛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在犹豫是否要再次和他说他可以坐在床上,最后还是低语道:“坐床上吧,你受伤了。”

 

不速客叉开腿坐在地上,靠着床板仰头看着米洛:“有血迹,脏。不污染你的床了。”

 

米洛的心脏在那双蓝色眼睛的注视下微微颤抖了一瞬。

 

米洛没有继续劝说。

 

房间里寂静的空间中就只剩下火炉上烧着的水发出咕咚的响声。

 

水开了,水汽在欢呼。

 

米洛绷紧的心神也微微有z些放松下来,他爬上桌子,伸手够木橱顶端的瓦罐。

 

这期间,不速客的目光就一直紧紧跟着他,让米洛又些不自在。

 

米洛侧头,视线和蓝色的视线碰撞了,米洛眨巴一下眼睛,问:“你叫什么?我怎么称呼你?”

 

蓝色的视线被蓝色的眼睛移开:“我叫cen。”

 

他歪着头滞留了一下,又继续补充:“谢谢你放我进来,这里挺好的…嗯?”

 

他似乎在懊恼于自己说出来的这个夸赞的“挺好的”这个词汇实在听起来别扭,不足以形容自己对这里亲近与喜欢的感觉,再次张了张嘴,但愧于语言的匮乏又什么都没说。

 

“扑哧…”

 

米洛的笑声在空旷下听起来尤为的响亮。

 

米洛收住笑意,脸色微窘,轻轻回答道:“米洛。”

 

cen点点头,视线从米洛的脸上移开,移动到了他手中抱着的罐子上。

 

米洛打开罐子,一阵草药的苦香飘逸到两个人的鼻子下方。

 

cen的眼神慢慢从别处移到米洛手里的罐子上,有些不可思议的惊奇。

 

片刻,cen完全抑制不了脸上的激动。鼻孔甚至因为一瞬间太过强烈的情绪而不住地抽动着空气里的气息,连嗓音再开口时都有些哑,揪着床单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最后也只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疑问:“伤药?”

 

米洛靠近cen,拉着他起来坐在床上,挨着他也坐下来,拽了拽cen的衣服:“看你的表情,在外面这个东西已经很稀缺了吗?我这个地方几年没人来过了。相逢就是有缘,你伤口上我替你上点药。”

 

上点药。

 

但cen的动作有些古怪地僵硬,他似乎想了想,轻轻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

 

米洛知道他在疑惑什么。

 

cen扯开自己的外套,顺着床沿往里躺下,感受着米洛的动作,点头:“是很缺少了,没想到在你这还能看见。”随着米洛的动作,他一直表现出一种镇定但又混杂着焦躁的状态,这里触碰一下那试探一下似乎是在想确定什么。直到他用手从自己的伤口上抹下一点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终于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药里面是有毒的?”

 

米洛停住抹药的手,看了看cen一脸笑意的样子,语气却平静: “你能闻出来还挺厉害的啊,都不震惊的吗?”

 

cen把手指上的药重新抹在伤口上,一脸无所谓:“你要是真对我半点不设防,就就要真的思考你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活这么大的了。”

 

米洛忍住笑意:“真不怕这毒我没解药?”

 

话音刚落,cen轻轻掀开自己身上最后一点自己腹部盖着的外套的布料,伤口让米洛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看到没,要是没你手中的药,高低这两天我也得死,时间问题而已。”

 

米洛从愣神的状态会过来,把药放在cen身旁,轻轻拍了拍cen没有伤口的肩膀:“其它伤口你自己处理一下,正好水开了,我去烫个针给你缝上。这个伤口你都不喊疼一声不吭的…”

 

米洛又从木橱里面最上面的一格够下来两个玻璃瓶。他介绍道:“酒精,碘伏,”又从桌子上拿起一盒针,“没有麻醉,你得将就点了。哦对…还有羊肠线。”

 

cen彻底愣住了,良久,他哑然失笑下:“要不是知道你给我上的药里有毒,我还真想杀人越货了。”

 

米洛把酒精兑上量筒里的水,边做边问:“外面的工厂还在停工吗?这么久都没恢复呢…”

 

cen叹了口气,微不可查得摇了摇头:“这次的战争摧毁了太多东西。核战,病毒,全球气候骤变。在其中我们都只是蜉蝣罢了。”

 

米洛把针倒入滚水,几分钟后又捞出,用碘伏又冲洗了一遍。他拿着处理好的器材走到cen旁边,玻璃瓶被放下时互相撞击发出轻微的声响。

 

“朝生暮死也是活着啊。好好躺下给你缝上,疼就喊出来,不用憋着。”

 

浸着酒精的棉布擦拭上那一块伤口的时候,米洛可以感受到cen整个人的几乎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疼的。

 

但他还是没有喊出声来。

 

米洛尽量迅速地结束了这一场手术。对着缝上的伤口再擦拭一次碘伏的时候,他可以明显感受到cen放松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cen的大腿:“别动,没做完呢,给你包扎上。”

 

cen又规规矩矩得不动了。

 

等到一切都做完了以后,cen在床上昏昏欲睡,米洛用剩下的水冲洗了手,拍醒cen,递给他一个白色药丸。

 

“今天的解药。”

 

cen深深地看了米洛一眼,倾身咬住药丸吞了下去。

 

米洛移开眼。

 

“睡吧。离天亮剩不下几个小时了。”

 

米洛爬上床,躺在了cen的身边。

 

cen并没有睡着,他睁眼到了天边鱼肚白,才终于睡过去。

 

 

cen是被香味惹醒的。

 

是…早饭吗?朦胧中身体上不再失血的温暖让他不太想要就这么醒过来,重新睡过去几分钟后才不甘不愿得清醒。

 

睁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腹中的饥饿。伤口依旧在疼,只不过不再是濒临死亡的痛,而是新肉正在生长的麻痒。

 

cen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偏头,看到了火炉上正在咕嘟的锅。

 

米洛正好从门外回来,靴子上似乎还沾着露水,把外出拿着的镰刀放在桌上。当看到cen醒着的时候,他的表情变换出一丝面目狰狞的肉疼。

 

这样狰狞的表情和昨天晚上cen看到的平静冷淡的人儿可完全不同。

 

这样的表情太新奇了。

 

“你醒了?我跟你说哦cen,你绝对他妈不知道你的早饭会是什么,我真的猪油蒙心我才会脑子一热给你蒸这个,我跟你说这玩意我也不多…”

 

一长串的话说得cen摸不着头脑。这样气急败坏的米洛虽然cen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直觉告诉他这样的情绪在面前人身上应该并不常见。

 

气急了的熊猫也还是可爱。

 

直到锅盖被掀开,白气韵荡开来。

 

白气迷得人睁不开眼,迷迷瞪瞪的视线过去之后,cen愣愣得盯着锅内好久才赶小声确认:

 

“馒头?”

 

这句话里的疑惑与惊奇太盛。

 

米洛轻轻点了点头,把馒头举到cen面前:“吃吗?”

 

cen呼吸沉重了几下,便被米洛马上按住:“你别太激动了,伤口要裂开的。”

 

cen颤颤巍巍得接过,葱伤药到碘伏到馒头,接连几次的刺激让cen觉得哪怕这里再发生点什么也不会让他过分惊讶了。他似乎是想要起来质问米洛什么,但又因为腹部的伤口没有办法起身,额头上青筋暴起,但面色看不出太大的波澜,表明着这人天生就是个面瘫。

 

cen平静了几瞬,试图把语气放得很轻缓:“麦子,不是灭绝了吗?”

 

米洛没说话,把馒头掰了一半,另一半塞进cen的手里。

 

cen接过馒头,但只是盯着他。

 

米洛被cen盯得有些发虚,这是没道理的,他又理直气壮得瞪了回去一眼。片刻后,他移开了眼睛,沉默着又咬了一口馒头,再次歪头对上cen蓝色的眸子。cen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面前人的眼睛能亮得那么出奇:“不是啊,这个世界上文明的最后一块麦田,在我这里。”说完他又小声辩解,“但我这里种不了太多麦子,每年多余的我就磨成面粉,做成这个了,哝。”他指着馒头朝cen示意,“不吃白不吃。”

 

最后一块麦田。

 

核战争的污染与全球气候的骤变使得几年内麦子这种曾经人类赖以生存的农作物开始消逝,大规模的突变与疫病引起的全球电子数据崩塌事件更让人类失去对于麦子基因库的保存。

 

但cen却在这里看到了。他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在一瞬间的兴奋后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cen…”

“米洛…”

 

两分异口同声。

 

cen抱歉得笑了笑:“你先”

 

米洛叹了口气,把嘴里最后一口馒头咀嚼殆尽:“cen,我真的很抱歉,但是,你走不了了。我不允许任何知道这里秘密的人活着离开。”

 

“留下,或者死。很抱歉,cen。这是我给你的选择。”

 

分明是软弱的带着歉意的语气,但内容可不见任何歉意。

 

留下,或者死。

 

但这却正中cen的下怀。

 

cen扯住米洛的衣角,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平复心情:“我刚才想说的是…米洛,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 ”但在那一刻,他的眼睛里极力隐瞒的热烈情绪让米洛微微皱眉。

 

他一向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

 

米洛盯着cen的眼睛,确定道:“cen,你是有别的目的。我感觉得出来。”

 

cen无奈得笑了一下:“我能和你保证的是,我确实有其他目的,但我的目的不会对这里造成任何危害。反正我现在的命都在你手里不是?”

 

米洛收回视线,思考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小盒,里面装着三粒药丸。他把小盒放在cen的旁边道:“这是今天的解药和你伤口的药。解药在中午吃,不然药效会打折扣,你死了可不怪我。剩下两颗你随便什么时候吃都行,伤口疼就吃,不疼放放也行。一天两顿饭,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回来做饭,不能保证你吃饱,但饿不死。”

 

不说话,不回答,相当于默认。

 

米洛起身,重新拿起了镰刀,又抱走了木橱里的一个长方形铁盒。

 

“cen,我不知道你要搞什么,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你可以信任。你只要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这片…我们的文明的,最后的残歌。”

 

cen可以感受到米洛的执着,这份执着大概能让所有的,对文明盛世拥有留恋的人,深深着迷。

 

残歌。

 

cen很喜欢这个名词,就像他喜欢这一片就像是末世之外的桃花源般。可惜腹部的伤口让他暂时不能去跟着米洛看看那一片麦田。

 

这是残歌,亦是礼赞。

 

 

于是cen就在米洛这里住下了。顺理成章,又混杂着威逼利诱。等到cen自己的伤口终于好点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是拽着米洛的衣角去了麦田。

 

米洛在田埂边蹲下,手轻轻抚弄几下刚发芽的青绿色的麦苗。

 

“这里小麦,半块田。大麦在那里,你也可以去看看。”

 

cen沉默了一瞬,再回头的时候米洛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笑意。cen小心翼翼得在田里踮起脚走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自然的绿色。

 

绿色…真的很漂亮啊。他在一些留存下来的摄影作品中见到过昔日那个绿色的盛世。但现在呢?一切都被灰黄色所覆盖,连现在人类赖以生存的主食菌菇类,都失去了往日绚丽的形状与色彩。

 

灰暗中,却再次让cen看到了这片亮光的样子。

 

走到一半,cen若有所思得回头寻找那个守田人的身影。他看到米洛在向他笑,俏皮得眨了眨眼睛。

 

在眼睛接受到这样信息的那一刻,身体中蓦然就有了些想要呼喊什么的想法,似乎绝望了很久的生命冲动也被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象所打通。

 

他向米洛招了招手。

 

“cen——”米洛在喊他,cen能看到田埂上米洛把手圈成一个喇叭放在嘴边的样子。他就像这片让他惊奇的麦苗一样,浩浩荡荡得震撼了他所有的心神。

 

他想对自己说什么?

 

“小心——别弄坏了麦子——不然和你拼命——”

 

cen弯了弯眼睛,心道一声果然。

 

在这个末日时代,人人自危,人人自负。极致的利己主义,为的都是能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去。活下去,不在乎别人,不在乎文明最终的方向,因为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文明的发展,本就没有方向。

 

与米洛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他却发现了这个人出奇的固执。他像是上一个文明盛世执着的追逐者,惋惜者,在迷茫的混乱之中试图留存着一丝往昔的火种,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

 

会有奇迹吗?文明的逝去,会有奇迹吗?文明的征程,在最末尾的绚烂后,会有奇迹吗?但留给cen的,都只是时光中一声悠然的悲叹。

 

cen想。

 

“算了,管它呢,我总归是要走的,我总归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

 

他自言自语,却没有控制好音量。朝着cen这处走来的米洛敏感地抬了抬头,身体僵硬了一瞬间。

 

罢了。

 

cen与米洛的关系一点点增进,从最初的两人相面而不知道说些什么,到现在米洛会教他一些在现在这个条件下种植麦子的方法,或是在一些并不严肃的谈话中开玩笑似的提及一下自己的过往。

 

“那麦子是从哪来的呢?”

“偷来的,挨过不少打。”

“…值得吗?”

米洛没有说话。

 

对于麦子得来历米洛一向不怎么避讳,但对于原生的家庭,无论是父母或是亲人,当cen问起的时候米洛给予的回答大多都是“记不得了。”这让cen猜测米洛或许是个孤儿。

 

这样的米洛在某一天突然让cen想到很久以前遇到过的一对夫妇。在他们身上cen很可以看到米洛与之相类似的舍生取义的深明。舍生取义,这在过去或许应该是个赞美词,但已经离现在太过遥远。

 

那对夫妇最终死在了他们的战场上。那天的天空是紫色的,这让cen记得很清楚。空气中弥漫着化学物质发挥作用时的腐朽味道,一同腐朽的是那两个在cen眼中接近圣人的灵魂。

 

这样相似的经历让cen在更多时候漫无目的得注视着米洛,米洛好多次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当cen真正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视野中央早就已经被那个拥有绿色眼睛的青年填满。

 

米洛啊…

 

在米洛说话的时候,cen是那个最优秀的旁听者,但却对自己的来历绝口不替,米洛在试图追问未果后也并不在意。或许也是因为他对他自己的毒太过自信,在很大一部分上并不对cen有太多防备。

 

所有试探与不试探,防备与不防备之上,这样诡异平衡所筑下的情谊牢固而又安全。

 

至少在他们两个看来是这样的,又或许他们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看起来年久失修的木屋里是每一个角落都被米洛精心摆放的东西。木橱里的东西绝对是米洛的宝贝,他曾经兴致勃勃得给cen展示过。各种药品,药品的平替品,草药的种子,草药和成的泥或丸。

 

可惜这里并没有第三个人,不然他就会发现cen在注视米洛时的眼神和他注视着米洛的宝藏与麦子时的眼神其实是相同的。

 

怜惜,眷恋而又温柔。

 

都像在注视珍宝。

 

 

一切的日子看起来平淡到毫无波澜,似乎温馨到可以永远这么走下去。看似的平静下隐藏的不是美好的未来。

 

环境仍然在恶化。

 

时间到了今年的年末,日子向前流淌,而米洛也越来越寡言少语,表情越发的凝重。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被他用来蹲在田埂上像颗蘑菇般看着这片田。cen想了解米洛在干什么,但米洛也只是摇摇头,只跟他说几个字,预感中会有很大的事情发生。

 

米洛放在田边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其实他什么也做不了。没有农药,没有化肥,没有可以补救的任何方式。米洛向cen比划:“往年的这个时候麦子能长这么高。”他把手放在了一个位置,继而往下挪了挪,补充道:“今年只有这么多。”他脸上的焦躁难过的表情太过不加掩饰,眼角没精力得向下垂着。鬼使神差,cen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米洛的后颈,拍了拍。

 

米洛颤了颤。

 

这个姿势有点别扭的亲密,但cen还是努力把语气放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这个安慰人的方式,太笨拙了。

 

不过对于米洛来说,足够了。

 

米洛张开手臂,放任自己贴近另一个同样温热的躯体。cen反应过来,用手环住他小一圈的肩膀。十厘米的身高差在这个时候就太过明显,cen轻轻拍着米洛的后背。

 

肩膀上似乎又黏腻的哭泣声传来。cen被抱得很紧,躯体与躯体见的缝隙几乎没有,布料与布料的摩擦声并不是那么让人愉悦。他后知后觉得感受到,米洛是在害怕失去。

 

无论是麦子,还是自己。

 

在这个视角下,cen无意中向米洛平常被衣服掩盖住的背部看去,却看到一个对他来说无比熟悉的图案。还没来得及震惊和发问,米洛就先动了动,打回了他的疑惑。

 

肩膀上的抽泣声停下,时间在那瞬间将要静止。米洛向后仰,把自己和cen分开,有些郑重其事得嘟囔:“cen,你一定要活下去。”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cen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在这个情况下显然提问不是很好的方式。

 

还好米洛自问自答地回答了上面的那句话:“我一定会死的。”

 

死于疲惫,劳累,或者战争。

 

墨绿色的眸子里装载的是某种更加拥有希望的情愫。门外落日的余晖照射进来,橙红印了一块光斑在他的眼角,火红的颜色与这样的绿并不相融。反差中仿佛反应的是米洛自己。他的手漫无目的得垂下。

 

“那我就去找你。”

 

cen悄悄捏住米洛的衣角。

 

米洛的眼神直直黏在cen的脸上,片刻后移走。他退后半步,两人间的距离被拉开:“死了,就找不到了。”

 

 

cen岔开话题:“米洛,我可以看看你的后背吗?”

 

米洛歪头低声问道:“怎么了吗?”

 

cen摆摆手:“就看看,等会告诉你。”

 

米洛疑惑得瞟了一眼cen,抓着衣服下摆扬手脱了下来。精瘦的躯体展示在cen的眼前,美好得不像话。但cen的注意完全被他背上那个标记所吸引。

 

他愉快得笑了出来,伸手拍拍米洛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把衣服穿回去了。触摸到的皮肤柔软而温暖,cen不可抑制得捻了捻这三根触碰到的手指,语气中都是快乐的晴朗:“我找得到你。”

 

米洛脑袋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他笑道:“你要去另一个时空找米洛吗?但那就不是这个米洛了。”

 

他笑了笑。

 

cen的全身颤抖了一下,确定道:“你知道?”

 

我不属于这个时空。

 

米洛的眼神没有放在他的身上,他的声音很轻:“我一直知道,cen。你分明养好伤就可以走了啊…”

 

走到另一个时间去,或者到达一个安稳幸福,不似这样战乱的空间去。

 

是因为怜悯我吗?

 

cen叹了口气,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升腾,继而变得透明。米洛听见乐他的声音,但这样的声音仿佛离他很远。

 

为什么哭呢?米洛…

 

“米洛,如你所见,我确实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我是旅行者,是因为在路过这里的时候因为伤得太重差点命丧黄泉,这点你猜得一点都不错。但是…米洛,你也是啊,”他沉思了一下,放缓语气,尽量不让它其中带着让人不安的胁迫,“你也是旅行者,你看,我们有相同的标记…”

 

cen挽起袖子,试图让米洛看到那个和他背后相同的标志。

 

“我们可以一起走。”

 

这句话的尾音低落下去,显示出说话人的没有底气。

 

这样的话语,本身就是在亵渎米洛的坚定。

 

他看到了米洛绿色的眼镜。

 

“我不走。”他说。

 

cen没有再劝。

 

我找得到你。他想。我们这类时空旅行者的灵魂是有二次生命的,但他并不想对米洛解释那么多。他不管米洛懂不懂,但他不想再继续亵渎米洛的信仰。

 

这让cen想到了他在另外的时空遇见的一个人。那个人一直在等,等谁,他不知道,但一直在等,很久很久。当cen问他这样究竟有没有意义的时候,他笑了,他说,我的存在这个事实就是拥有意义的,或者说所有人存在本身就没有意义。

 

他看向米洛,后面的时光温柔得在记忆里都留不下什么深刻的印记。

 

还是来了,米洛担心的状况。

 

这里的宁静,麦田的宁静,第一次被cen以外的人打破。

 

是一支部落的军队。

 

还记得那天cen在下午小憩被吵醒的时候,身边的位置上就已经没有米洛的身影。

 

他奔向门外,他看到了扬起的灰尘。

 

夕阳已经快落下来了,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是人。那一片黑色跳跃着,舞动着,遥远着都可以听到他们吵闹杂乱的声音。

 

他们在欢呼。

 

cen疯了似的往那里跑,却只赶到了米洛的奄奄一息。

 

“米洛…”

 

纷杂的声音逐渐从耳边褪去,大起来的是青年垂死的呼吸。夕阳真正落下来了。光穿过一切天边的薄云而落下,落在cen怀中抱着的青年身上。他的身上遍布了血迹,与艳丽的橙红色辉映在一起。那是金色吗?是火红色吗?是血的腥锈味吗?cen这么问自己。

 

他把米洛放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后面明显已经被入侵者占领的木屋。

 

“我去帮你拿药。”他匆匆说,想回头跑去,却被米洛用最后一点力气拉住。

 

“cen…别去…”

 

cen停下来了,后头看他,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悲伤。

 

治不好的,他不可能活下来的。

 

心脏处的一个血窟宣告着这一切。

 

“为什么,米洛,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不选择和平的方式,你分明可以和他们谈判,你分明……”可以不死。

 

一个人向一个部队发起进攻,他不是在求胜,而是在自杀。

 

“我…不是,完美的,理想主义者…”

 

“cen…田东面一公里…树下…茶,喝完…就别找我了。”

 

不完美的理想主义者会为了理想而死,而完美的理想主义者会为了理想而苟活。

 

“烧掉…麦田。”

 

“人类,不配…”

 

他是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没有能承载他的船。旧时代的船筏被他握在手上,新时代没有能配的上它的帆。

 

火光中,cen把米洛埋葬在他拿到茶罐的那颗树下。

 

在火光渐熄的时候,他脱离了这个时空。

 

然后,他就在一直找他,找那个执拗的守田人,也是他的爱人。

 

 

 

“后来,我就在一直找他。”

 

cen说罢,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抬头,他看到茶馆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冲了出去,而没顾得那个上与他喝茶的陌生人。

 

一切还是喧闹,一切仍然嘈杂。

 

“哎”

 

他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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